《戏剧新生活》的面世,让戏剧用了一种全新的方式进入到人们的视线。“戏剧+综艺”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和挑战,但很激动的是,他们做到了。今年的乌镇戏剧节,在距离节目录制过去仅一年左右,他们重新带着装满三个月共同生活、创作回忆的戏剧,回到了乌镇的舞台。一样的剧院,一样的故事,但这次,他们终于没有对着稀疏的观众席表演,终于,他们和戏剧,都被人们看到了。这次,我们邀请了每个剧目的主创、导演、黄磊老师、《戏剧新生活》制作人严敏导演、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周逵老师进行采访,为我们从更多角度、更深度地解读他们对《戏剧新生活》这档节目的看法以及对每个剧目的理解。
“一开始很紧张,顾忌的事情太多会让自己压力很大。”看似在节目里嘻嘻哈哈的吴彼严肃地说,“因为我们这八个人并不能代表整个中国的戏剧人,而这又恰恰是中国第一档关于戏剧的节目。戏剧毕竟相对小众,一场戏有几百最多几千人看,但综艺不一样,一夜之间就有几千万人观看,特别怕误导观众,给戏剧抹黑,所以给自己很大的压力……顾虑戏剧本身、身边的合作伙伴……大家都是一群很纯粹的戏剧从业者,没有接触过综艺,过了三四期之后才慢慢好起来。”本次《养鸡场的故事》吴彼演出剧照
“第一天压力就很大,之前没拍过综艺。”丁一滕说当他面对一些还不太熟络的戏剧伙伴时还挺害怕的。这种“紧张”在刘添祺的身上膨胀了好几倍,从一开始进门的手足无措到演出前的干呕,“这种状态差的时候在录制期间是经常存在的。”“没有压力很大。”刘晓邑的答案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本身是很幸福很开心的一件事,对我来说,我在节目里去玩,去展现自己,去跟团队做配合,去做一些事情,让更多人了解我们这个行业的工作生产方式,会很辛苦,但很快乐。”我们好奇,当戏剧人们离开节目之后,他们收获了什么?他们是否有新的灵感或感知呢?“享受当下吧,不需要过多对未来判断。”这是赵晓苏给出的答案。紧张的录制和压缩的创作时间让刘添祺和刘晓晔产生了更多的危机感,“时常感觉自己效率低,脑子里的东西太少,以后还是想要多学习”,刘添祺很谦虚地讲。刘晓晔认为这个节目让他反思得更多:“这几年生活上的事情太多,有时候在创作上产生懒惰的情绪,但这个节目让我在短时间内完成了以前我就想完成的很多事情。如果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多产一点作品。”吴彼很坦诚,他说:“这两年并没有创作的灵感,但通过这个节目接触到了解到大家,发现大家每个人身上的才华。我会好奇添祺怎么讲故事,好奇晓晔对戏剧的处理方式,好奇晓邑的偶剧表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见过大海的样子吗?
《养鸡场的故事》
《养鸡场的故事》本次演出剧照
通常,母鸡下蛋是母鸡终其一生的任务,但在《养鸡场的故事》中,“小兰”却拒绝做一只只会下蛋的母鸡。“小兰”对大海充满向往,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带上行囊,悄悄从鸡舍出发,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走到了沙漠。小兰想起临走时朋友皮皮和她说的话:当你找不到方向了,请倾听你内心的声音,它会指引你找到大海的方向。于是小兰一路往北,终于……他看到了大海。最后,小兰奔跑、呐喊,返璞归真。它既是戏,也是现实。
《养鸡场的故事》本次演出剧照
Q : 《养鸡场的故事》中的小兰拼命打破贴在自己身 上“必须下蛋'这个标签,对你来说,有想要撕掉的标签吗?刘添祺:我没有标签,有标签的已经火了吧。朋友看完综艺说过我很憨,但我并不太认同。它算一个中性词, 没必要刻意撕掉,我更喜欢听大家给我作品的反馈和评价。反而我在写故事的时候,很害怕自己的人物角色出现标签化的东西。吴彼:以前有一个阶段存在过,那时候很多人知道我是喜剧演员,但我其实很想让大家知道自己是认真做 戏剧的。但这几年变得无所谓了,那些只是别人对我的看法,不会太过在意。现在我身上好像没有什么标签, 我会很愿意去做我乐意的事情,不会顾虑太多。刘晓晔:没有。对我来说,喜剧演员、老师这些标签都不太合适。我只能说我是一个业余的演员吧。赵晓苏:我接受标签,生活就是理想与现实的结合。我身上的标签让我更好地知道理想是什么,乌托邦在哪。
刘添祺是一个看起来很“朴实”的戏剧人。有人说他很憨,他解释道那并不是憨,只是自己很慢热。他说他也想“快热”,但自己很笨,思考和工作比较慢,所以只能慢慢来。“吃东西、睡觉、看书、和朋友看电影、记录想法”——这是他在《戏剧新生活》 结束之后的生活安排。问他,现在演出前还会不会紧张?他十分坦诚地表示这种症状可能还没好,但他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节目结束后他也并没有再演过什么戏了。刘添祺像一片云彩,时而觉得他很轻, 但抬头一看,他又是当中最五彩斑斓的那一块。他漫步在戏剧创作的世界里,游刃有余, 波澜不惊。
Q : 编剧、导演、演员这三个身份,你更倾向于哪个?演员。我对表演接触的时间较长,并且演戏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会比较集中。虽然演戏过程中会紧张,但会有一刹那感觉很好。演戏的时候演员进入到 故事之中,更能检査出这个故事是否成立,问题到底 在哪,多一个视角去评判会好。如果自己做戏做导演,可能仅仅站在戏外去评判,还是要进到戏中,才会避免导演下意识对权威的掌控。 感谢它的存在才有观众能看到我的戏,并且 给我大量的回馈,好的坏的都接受,这些反馈是能够 给我安全感的。来这里就像参加一场大型考试一样, 如果写完卷子没有人去判分,我会感到害怕,纠结我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乌镇的老师和观众相当于给我 的试卷判了分,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弥补什么我都会更清楚一点。《心脏》本次演出剧照
接受实验之前,加里科夫对自己的定位 是“流浪在莫斯科街头的纯种名犬”, 他面对着质疑的声音表示不屑。但是当加里科夫被 “人化 ”之后,加里科夫的身份认同出现了问题。最后离开时是快乐的,它选择去继续一条流浪狗的生活——这是它的选择,且只能是它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刘晓晔看起来很佛系,就算存款只有两万块他也相信戏剧是可以挣到钱的,并 且目光笃定。或许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路高歌,一马平川,而他只有破剑瘦马,但这不妨碍他去做一个堂吉诃德,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个永远的骑士。Q : 对你来说,演很多遍的戏,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那可能是现在比起以前变得没有那么真实了。以前很“笨”, 现在很“聪明”。但我反而很怀念之前那种“笨笨” 的状态,那种状态更纯粹更简单。Q : 这次带着《心脏》来乌镇戏剧节,会有什么新改变吗?肯定会有所调整。之前录制节目因为时间太短, 取舍之间只能是搭了一个干巴的架子混进了一些手法, 我觉得还是太取巧了。这次有时间了,我肯定会再做 些调整,还是想“笨” 一点,不“笨”就没有力量。我们的职责是告诉孩子们
世界不仅是
钢筋混凝土的楼房
胖丁是一名11岁的小朋友,在他眼里一 切物体都会飞。可妈妈却吿诉他,应该更注意学习。胖丁毎晚偷偷写关于23号 星球大战飞龙的故事。一天晚上,胖丁去到了梦境,他自己创造的玩偶竟然活了过来……
刘晓邑说他小时候特别害怕关灯,因为关了灯之后窗外的光亮会透过树叶打在墙上,特别像一只怪兽,每次看到都会把自己的头蒙起来。他也会因为好奇而把家里的收音机拆掉,去看看里面到底 是什么样子。他喜欢躲在衣柜里画画, 画他心中奇奇怪怪的想法。比起单纯的使用语言和人交流之外,刘晓邑更愿意用双手来表达自己。木偶使人产生一种更加自由的幻想,而这恰恰促使人们回到童年最纯粹的感官启迪。
Q : 在创作儿童剧的时候,会不会存在把成年人的思考转移到儿童身上的问题?一定会有。我们团队做的戏从来不叫儿童剧, 而叫做“亲子剧” 。好的作品不分儿童和成人。很多“儿童剧”其实并不是给孩子看的,孩子可以看,但是孩 子只是收获孩子的一些东西,成人会有成人的反思。Q : 担心剧中过于“现实”的元素会对小孩子造成心理阴影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话题。人生不可能一白如洗,你的人生凭什么没有阴影?只有经历了阴影,经历了黑暗,经历了很多的挫折谎言,才知道人生有多么奇特。我觉得人生一大乐趣就是你可以做很多事情, 所有的对错只是一个社会需要的规范,但是未必是人在这个世界上能控制的东西,所以我们需要被原谅, 需要有勇气去原谅,也需要鼓起勇气去原谅自己。作为乌镇戏剧节的老朋友,丁一滕带着 《倒影》回来了。这次,他玩的是环境戏剧。断桥、河水、小鸭子、火把……加之水剧场本身拥有独特的渲染力,声音、温度、振动、光影以及非常规的观众席, 脱离了镜框式舞台……这些都是丁一滕赋予《倒影》新的生命元素。王尔德的原作《道林•格雷的画像》是十九世纪末唯美主义作品,主人公道林•格雷为了永葆青春在一念之间坠入深渊:如果我能永葆青春,而让这幅画像去变老……我愿拿我的灵魂换青春。丁一滕延续了对善与恶的探讨,在渔夫和村霸、灵魂与倒影之间,展现了人一 念之间的选择,将现实与虚幻相互交错, 正如尼采所说的:“当你在凝视深渊时, 深渊也在凝视你。”《倒影》本次演出剧照
Q : 创作中有被观众理解也有不被观众理解的时候, 那怎么看待观众的理解与不解?很难去定义观众,虽然我有点野心想去改变观众,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鲜活的、难以控制的,我做到我所能做到的就行。有的观众想共情,有的想要思索……我是觉得这是观众的自由,也是戏剧的魅力。
Q : 在《倒影》中,小鸭子想传递什么?隐喻了什么?戏曲中有写意的戏曲观,《倒影》中的小鸭子确实是一种象征,它代表了本真、童真、善良、纯粹, 当渔夫渐渐被黑暗吞噬,小鸭子就是他内心中那抹纯粹的召唤。《戏剧新生活》的成功,让更多人开始思考这档节目产生的意义,对戏剧乃至对社会整体的影响。本次我们采访了黄磊老师、《戏剧新生活》制作人严敏与周逵教授,带我们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将戏剧与综艺相结合的 “实验” 。独家专访 黄磊
《戏剧新生活》在疫情最萧瑟、压力最大的那个时候做起来的。它是在一个小石头缝中长出来的。我当时和严敏说这是一次人类剧场的实验。戏剧是一座房子,这个节目就像一扇门,我把这扇门推开了,怎么走就是大家的事儿了。Q : 如果《戏剧新生活》是一场实验,你对这场实验的容错程度是多大?在这个实验里,应该有各种各样的错,没有结果。所有的实验对象在结束实验之后继续在戏剧路上走, 我们不会去想象他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Q :《戏剧新生活》作为第一档关注戏剧的综艺,担心过它的受众问题吗?作为一档综艺节目,观众的观看需求是各种各样的。有的人想看当下最有讨论度、热度的,有的人更注重节目本身想表达什么。当时就想去这样一件事儿,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戏剧新生活》最后的分数也算是一个报答,给戏剧生了一个“蛋”。
独家专访 严敏
Q : 节目播出已经过去了半年,现在重新回忆,当时是在怎样的契机下让你决定做《戏剧新生活》这个节目?我爱乌镇。2019年乌镇戏剧节黄磊向我提出了这个想法,我当时觉得就应该去做这件事。人在某种氛围里很容易做一些决定,不需要想太多,因为你总会为你喜欢的事留一点时间。Q : 所以你认为关于戏剧和观众之间的壁,大众对戏剧的看法,有没有变化?所有这些改变,在综艺结束了之后,你和你的团队有什么样的一种机制或者方法能够去观察和分析这个结果吗?我觉得很多的以前从来不看话剧的人,至少在聊起戏剧的时候,他们会有意识的去看一些东西了,哪怕是再不了解戏剧的人。至少《戏剧新生活》存在的意义就是说你不了解戏剧,对吧?但我能够推荐某一个话剧或者某一个剧本让你去读,我相信很多剧本给现在的年轻人去读,绝大多数读不下去的,但是我至少可以推荐一集《戏剧新生活》让他看一下,可能他就能有兴趣了,我们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供阅读的物料,而且是最方便的一个启蒙读物,现在不了解戏剧也没关系,你要安利某个戏剧的话,你就可以给一集《戏剧新生活》给人家看。Q : 在《戏剧新生活》中,你觉得你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是什么?我做过最对的一个决定就是“我们选对了他们”。参加《戏剧新生活》的人必须能花两个月的时间住在那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条件把所谓的特色明星、流量偶像等一大批人都排除了。有一个理论叫“奥卡姆剃刀”理论,即“如非必要,勿增实体”。Q :《戏剧新生活》中的大多数戏剧人都表示节目本身播出之后他们本身没有那么大的改变,你怎么看这个事情?我没有这种期盼。如果说上了一个很纯粹又很寂寞的节目,然后让这个人变得不那么纯粹或者不那么寂寞了,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我不敢确认。他们还是他们,反而让我欣慰。他们没有改变,但是观众对于戏剧的认知有所改变,这种改变比他们本身的改变更加重要。因为我对于戏剧很无知。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就是保持无知。
独家专访 周逵
Q :《戏剧新生活》这档节目承担的社会责任体现在哪里?它与戏剧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好的综艺背后的逻辑是戏剧逻辑,从根本上来讲戏剧与综艺是有一致性的。其次,并非综艺扩大了戏剧的声浪,反而戏剧为综艺提供了大量的表演方法、戏剧构成、故事结构。严敏做的《戏剧新生活》并不是综艺滋养戏剧,相反是戏剧在不断滋养综艺,使得在综艺节目的类型里增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类别,叫“戏剧+综艺”。观众看了这个节目,从而对戏剧产生了热爱,播下了一颗种子。这种子本身就很难能可贵,在如今行业乱象的情况下,《戏剧新生活》是一股清流。Q : 综艺节目要平衡专业性、娱乐性和社会性,您认为这档节目在这三者有机统一的过程中做得如何?《戏剧新生活》通过在节目当中进行扁平化解释的方法,把很多专业化的术语通过浅显易懂的方法向观众做了解释,同时还提供了信息增量。无论是从市场的角度还是从观众的角度,甚至政府的角度来讲,《戏剧新生活》这个节目都是很有价值的。
这次戏剧人们来到乌镇,那些心心念念想在现场看到他们演出的观众们终于圆梦了。我们在演出散场后,也随机地采访了一些观众,听一听他们心中的声音(以下内容及署名均提前得到采访者本人同意)。@ 李知画:我非常喜欢《巴西》和《养鸡场的故事》,太幸运他们这次能被放在一起演出。在现场看到真人的表演,代入感真的更强。特别是这次演出在说到到“我们去看大海吧!”我就想起当时看完节目的最后,几个几十岁的大男人在经历了那么多,还能说出这句话,真的太令人感动了!
@ 桃子有肉:看完《戏剧新生活》特别受感动,自己本身是学戏剧的,但平常接触戏剧的机会其实真的并不多,尤其是受到疫情的影响,所以这次我特地从外地赶过来,想看到他们的现场表演。感觉这些戏剧人们是一群特别有意思,又浪漫,生活在和我们同样一个世界里的一群人。还是觉得现场更加好,戏剧还是需要依靠现场的力量。
@ 一位匆匆路过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士:之前其实完全不了解戏剧,是朋友和我说有个综艺是严敏导演拍的,打分特别高,我才看的,结果发现真的很不错,这次也是为了看他们来到乌镇的,现场真的确实会不一样。@ 黑色荧光笔:我终于理解节目里《倒影》的观众看完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真的太太太炸了!!我现在终于可以说,我真的爱戏剧!!的确,如同许多人所言,《戏剧新生活》为更多人打开了一扇窗,我们看到了戏剧本来的样子,也让许多从未了解过戏剧的观众看到了戏剧。在现场,我们遇到了许多观众,他们大多都是从外地专程赶来,眼神中充满着希望能在现场重温剧目的期待。所有相聚在乌镇的人们,都因为这共同的戏剧之爱相聚!让我们在这已经打开的一扇窗前,看到未来越来越好的戏剧世界吧!